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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姐妹(1 / 2)

祁道凛气极了,回自己院落的脚步都极重,一进门便摔了侍人奉上的茶盏,正摔在跟着进门的祁道凝脚下。

祁道凛往小榻上坐了,一脸不快地看向祁道凝:“你跟来作甚?”

祁道凝冲侍人挥挥手,侍人快手快脚地清了地上瓷片,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临走还帮她们带上了门。祁道凝觍着笑脸凑到祁道凛身边道:“我瞧阿姐恼了,特来劝劝。”

“劝?方才你可半句话没有与我站在一处,你劝什么?你眼中何曾有我?”祁道凛仍是气,她也知自己不过是在冲祁道凝撒气,但她心中苦闷实是无人可诉了。

祁道凝握住她的手,真诚地道:“我眼中自然只有阿姐。”

“那你方才为何一味附和父亲与阿兄?我不信你看不到其中凶险。”祁道凛抽出手瞪她。

祁道凝攥住她抽走的手,俯下身在手背上落下亲吻,抬头看向祁道凛,四目相对,祁道凛看见了她含情的眼眸,祁道凝说:“你看不出来吗?父亲心思已定了,多说无异,何必白费口舌呢?”

“……难道便眼看着……”祁道凛的手是冰冷的,声音发颤。

祁道凝轻笑着吻上她的侧脸:“是呀,这是艘终将要沉的破船……你我难道是第一日知道吗?”

祁道凛推开了她,皱眉道:“那也不是你赖在我这里的理由,滚回你的院子里去。”

“阿姐好狠的心呐。”祁道凝顺着她的力道,向后倒去,手肘支在身后,又是一阵笑,笑得祁道凛心烦。

“快滚!”

“我偏不。”祁道凝翻身起来,眼疾手快地搂住了祁道凛的腰,祁道凛挣脱不得,怒骂道:“祁道凝,我没心思与你玩闹!”

祁道凝从背后抱住她的阿姐,将脸埋在她的脊背上:“阿姐,脏污的土里是长不出干净的花的,莫要挣扎了。何苦去想那些?”

祁道凛的挣扎停了,她似乎突然失了力气,垂下手来,放任祁道凝搂抱。

祁道凝打横将她抱起,走向内间,祁道凛习惯地伸手圈住她的颈间,便也嗅到了祁道凝身上淡淡的熏香味道。不同于一般女郎喜好的花果香气,祁道凝身上熏的是檀木香,她曾笑话祁道凝又不是佛门信徒,熏那香味作甚,祁道凝那会儿说什么来着?

我不信神佛,却也想问问神佛,能不能洗净我一身脏污。

那一年祁道凝十八岁。

祁道凛的心软了下来,用力地抱住了祁道凝,将面颊埋进了她的颈窝。祁道凝将她放在榻上,蹲下身,替她除鞋袜,又起身解了她的腰带,褪了衣裳,再抽走发簪,让长发披散下来,动作轻柔又耐心,服侍好了祁道凛,方才去打理自己。

祁道凛抱膝坐在榻上,看着自己的阿妹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

她们本不是一母同胞,祁道凛是正室嫡出,而祁道凝的生母不过是个低贱的歌妓,因着貌美而叫父亲纳了进门,可惜命不好,生育祁道凝时便去了,也没享过几日福。祁道凝肖似生母,长得极为貌美,但祁成鸣子嗣众多,她失了生母,也不得父亲喜爱,便常受兄弟姐妹欺凌,祁道凛心善,见不得这种事,拉拔了她一把,从此便叫祁道凝黏上了。祁道凝幼时可爱得紧,祁道凛喜欢她软软糯糯叫阿姐的模样,总将她带在一处,姐妹感情极好。

她们年少时同兄弟姐妹一道皆是读的一样的书,讲的也是圣人文章,学的也是文武艺。祁道凛是学的最好的那一个,她满心以为自己将来要出将入相,光耀门楣。可十八岁的时候,她所有的信仰都被碾成了粉末。那一年,她的父亲觉得她是可造之材,将家族中事摊开了给她看。她本极想尽快长成为父母分忧,可她看到了什么呢?是精锐的私兵,是囤积的武器,是私开的矿山,是与蛮夷私下贸易的车队……这一切从她曾曾祖父起便开始了,初时只是小小谋利,后来地下生意越做越大,传到她父亲手上时,忽有一日她父亲便生了更大的野心。祁道凛研读过周律,这一切够她祁家诛尽九族,而她一人无能为力。

她曾以为她的家人是严父慈母殷殷期盼、兄弟孝悌姐妹友爱,突然从这一日起,她从父亲的眼睛里读到了癫狂,从母亲的眼中读到了自私,从兄长的眼眸里读到了野望。天地面目全非,诗书礼乐教养起来的脊骨断得彻底,淌着血,疼到麻木。

她几乎要活不下去了。一场大病叫她缠绵病榻,终日昏昏沉沉,是祁道凝衣不解带地在照顾她。她躺在榻上虚弱地看着祁道凝忙里忙外,泪忽地就落下来了。她在睡梦里听见了父母的声音,她的父亲说可惜了本是看好阿凛做继承人的,她的母亲道是她福薄,想来命格不够金贵,还是再看看阿冲吧。她也听到过二兄的声音,二兄嘲讽地说她愚蠢天真,这样一个家怎么会长出她这样的人,病死也好早些解脱,祁家还是得靠他。

原来……原来是她不够聪慧吗?

然后她听见了祁道凝的声音,她在说什么?

她在一声声的唤阿姐。

阿姐,阿姐,阿姐……求你……快好起来……别留我一个人……

阿姐,阿姐……活下来好吗?

阿姐……你不要怕,我在陪你,我永远陪着你……你不是一个人啊……

阿姐,你别怕,你做不来的事,阿凝替你做……

阿姐,阿姐,阿姐……

是祁道凝一声一声的呼唤把她唤回了这世间。

她醒来之后才知道,祁道凝为了她去求了二兄告知原因,二兄狠狠地讥讽了她,她又去求父亲,父亲看在她天资也不差的份上,提前告知了她,道凝与她差着叁岁,本不必那么早知晓。

“都怪我,这些事情你一个孩子知道又如何呢,徒添困扰。”祁道凛为此感到十分难过,她自己柔弱不堪经不起打击,却连累道凝也与她一道陷进了泥沼。

道凝却笑:“与阿姐一道,阿凝甘之如饴。”

日子到底还得过,祁道凛也只能转变立场,开始跟着父兄打理家业,开始不过是管家理事,慢慢地便有了些她不忍心做的事,她极痛苦,谋人田土搜刮民财乃至杀鸡儆猴,这与她自幼所学全不是一回事,她到底是个天真的人,便也因此多吃了许多苦头。她的父亲不是个听劝的人,自来说一不二,也见不得子女忤逆,她不做,便一次次地斥责打骂逼迫,祁道凛是块璞玉,可以按着他的心意打磨成他想要的样子,但若仅是块顽石,舍弃了也并无不可。

祁道凛不止一次想着不如就算了,无能地舍了自己的性命,闭上眼,便不必在陷入这样的痛苦里。但祁道凝一次次地劝住了她。为了叫她不必受良心的折磨,她的阿妹替她去做了那些她不愿做的事。

祁道凛不敢信:“你疯了吗?人命关天,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阿姐啊,不要天真了,”祁道凝看着她的阿姐,眼中写满了悲悯,“他们就像一只兔子,阿爹要你狠下心舍弃,你不愿,阿爹便要逼你亲手杀它。那些人在阿爹眼里并不重要,若能让你变狠,阿爹高兴还来不及。”

“阿姐,是你的犹豫不定,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啊。”

祁道凛捂着脸跌坐在小榻上,显得无助又可怜,她没有看见她的阿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志在必得。

“阿姐,不要逼自己了,你做不到的,你便接着做你的圣人菩萨便是,那些脏污与血腥,我来替你做。左右我也不在意。”

“阿凝,人不是棋子,不要说的那么轻佻,你哪能担得起呢?”

“阿姐,你我都是棋子,哪来的余裕去给旁人争取做人的机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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