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转换频繁,他变成一只麻雀,在浅灰色的世界里四处碰壁。哪怕在马路正中间也不敢动。
全色盲看红色最暗,蓝色最亮,他只有明暗,想象不出红蓝什么样。一年多前,前老板弄回来的外国拳手打中他的眼眶,血侵入眼球,瞬间把视线染重一个灰度。
现在不仅昼盲,还夜盲,弥漫性脉络膜炎。沈欲吁一口气,认真捕捉汽车的鸣笛声。他无聊地点了一根烟,轻轻地叼着它,刚呼出的白烟瞬间又被鼻孔吸进去,眼球微微震颤。
这种不正常的震颤是全色盲的眼病,拳场只有张权知道光线强烈时他是瞎的。震颤状况不严重,只是情绪激动时会控制不住,所以沈欲不敢和别人对视。
这边太亮了,沈欲朝有树荫的主路走去。背后的纹身在汗水里殷红成片,错过了马路对面的注视,和穿白衬衫的男人。
乔佚背向光线,眼神描绘着那人背后的大片图案。他曾经想过,自己究竟会在什么状况下找到沈欲。
17岁零10个月在一起,18岁零10个月,沈欲一个字没留下人间蒸发,仿佛没存在过。真的是一个字没留,哪怕一句再见。他想,他们的重逢应该是剧烈壮阔的,伴随着交错的目光,四目相对那一秒里时间静止。
沈欲肯定会慌,会慌到说不出话,极力掩饰惊讶和尴尬。会呼吸不畅,无法接受他曾经哄过宠过的小男朋友长到了这么高。会回不过神,汗流满面地道歉,再也不甩开自己的手。
结果呢?幻想5年的相遇真发生了,只不过物是人非。就这么平淡无奇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没有准备,没有大段解释,没有惊讶,只是在寻常马路边,他往这边走,他往那边走。
确实有四目相对,不长不短的几分钟里乔佚好几次把嘴边上的名字咽下去,把往前走的腿收回来,把笑起来的嘴角绷住。
可沈欲没认出来他。原本买给安安的冰淇淋掉在地上,化成一滩恶心的奶油。
好久不见,面目全非,没有别来无恙,自己好像被打成了筛子。沈欲没认出自己,抽烟,纹了身。乔佚攥紧了拳头,右臂的臂箍绷紧,绷紧……猛地断裂。捂住下半脸的左手套底下是一个灿烂的笑容。
今天的太阳真好。乔佚盯住在路边打车的沈欲,笑开了。
阿洛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安抚了乔一安,走到停车场发现凯宴没了。说好的原地等待为了苏维埃呢?
“伊戈你他妈耍我是不是?”他打电话吼起来,“人呢?车呢?你跑了?你一笑我就遭殃!”
乔佚在开车,视线咬死前面的出租:“?贝加尔湖几月份上冻?”
阿洛像见鬼一样把通话摁断,完蛋,把伊戈逼疯的那个沈哥可能找回来了。
沈欲回到拳场,seven帮他点好了粥。
“走吧。”喝了半碗,他把粥碗放下。
“就咱俩?”seven听说新老板到了,“骨头还没回来,要不咱们再等等,等他回来好歹多一个人。”
沈欲摇头。新老板没有旧老板好说话,打拳的马仔在养伤期不能踢,是这一行的规矩。他们为老板豁出命去赚钱,不能赶尽杀绝。可新老板不按规矩来,他也是马仔,捞钱工具而已。
拳场是环形装修,每一层绕着笼井修出看台。老板办公室在3f,沈欲只带seven上来,刚出电梯便刹住了脚。
张晓和十几名服务生在拆自助餐的餐桌。
“怎么了?”沈欲哑哑地问。
张晓跑过来打报告。“老板说……都清理出来,厨房也清了。说拳场养的人太多,养不起。”
“厨房也要清?”seven火冒三丈,“怎么吃饭?”
张晓小声地鸣不平:“咱们负责赚钱,管饭不是应该的吗?你们的劳务合同上有吧?”
沈欲无所谓地笑笑。哪有劳务合同?有赔率的拳手签生死状,拳场只负责养伤。如果真有一天性命攸关,私下赔钱,不能往外声张。
“小马哥,你说我要是把新老板打了,会不会直接踢走?”seven已经动了这个念头。
“别惹事。”沈欲踹上seven的小腿,张晓心眼特别多,seven比较莽。
“哦。”seven揉揉小腿胫骨,小马哥的骨头是铁吧?真疼。
老板办公室很大,沈欲却很少来。屋里站着一位男士,梳中分,西装。
“老……”绿水鬼
脸上当然会疼,特别是沈欲痛阈很低的体质。他从小就怕疼、怕烫,不是娇生惯养而是体质敏感。为了干这一行,他打过许多药。
古柯碱、安非他命刺激神经,暴力且易怒,麻黄素类提升耐痛力,暂时忽略痛阈。所有正规比赛不允许使用的针他都轮过,自己主动用过,也被人摁着打过。
会上瘾。沈欲强打起精神,冰凉的水一次一次洗过他的双行睫。他强撑在盥洗台边,压抑血液里翻滚的药瘾,镜子里的人十足狼狈。
最后一声闷响他跪在地上,找不到护齿只能死死咬住手背,不给自己脆弱的机会。
没什么能击倒他,再漂漂亮亮地站起来。像艺术家手中的人像冰雕,至刚至脆又冽淡成性,经得住暗无天日的极夜却扛不住烈日的一照。
照那么一下,他就要化了,成一滩亮晶晶的水,谁也抓不住他。脸色从白变红,沈欲静静等待,等病态的血色下去。
可血色是什么颜色?沈欲不知道,只是摸到脸上很烫。
足足半小时,张晓才见小马哥从洗手间出来,冷酷十足地练起回弹器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怎么了?张晓充满好奇。
沈欲下班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他轻轻叹息着,又食言了,明天一定给悟空做番茄龙虾仔。
站在路边等出租,叫车软件提醒他还有4分钟到达。黑夜给了他一双黑色的眼睛,确实可以用来寻找光明,只要有一点微弱的光就能看得清晰无比。
他揉揉眼睛,眼睫毛有点痒,突然有东西顶在他腰上,尖锐冰冷轻微刺痛。
“别动。”身后有男人的声音,还有一点酒味。
沈欲保持着站姿同时飞速评估现状。从声源判断身后的男人高于自己,手法很专业,顶住的地方是腰脊椎骨旁边的大血管。没经过格斗训练的人空手夺刀胜算是10,有经验的是20。
“别杀我。”可沈欲不敢,他没有出错的资格,熊猫血不敢赌20的胜算,一旦失血过多哪怕送进医院也未必能救,“钱都可以给你,别伤害我。”
身后保持沉默,递过来一个口罩。“自己戴上。”
沈欲驯服地戴好口罩,这时网约车到了,打着双闪灯晃他。沈欲冲车摆手,网约车司机骂骂咧咧地开走了。
“现金没多少,我身上有一张卡,大概6万块。”沈欲屏住呼吸,既然是抢劫一切都好商量,“手机也给你,钱包里还有一张30万的欠条。我不报警……全给你,别动手。”
“刀有放血槽,你最好不要抢。”身后的刀尖往前顶,扎疼了沈欲的腰,“往前走。”
确实是刺刀,刀尖区别于普通匕首,带锯齿的刀刃横兀腰间。沈欲不敢反抗,他还没给悟空买房,死于街头大出血不应该是自己最后的下场。
&那把刀一直在顶他,提醒他何时停、何时迈步、向左或向右,操纵着他的身体。有好几次可以试着反客为主,但没有百分百把握的偷袭他真的不敢。
最后,走到僻静的垃圾处理中心,口罩被扯掉换成了一张胶布和眼罩。沈欲脸朝墙被摁住,头主动地低下去。他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