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亨说他不是真正的清净纯直,那不能忘的初衷自然不是他了。
至于晋帝,明预直接不考虑。
十五年前他们就看不上背盟杀主是司马氏,十五年后,他们更不会选择连自主之权都没有的晋帝。
而除了苟晞,当今天下还有谁呢?
上党的石勒,汉国刘渊?
明预缓缓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们两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阎亨可不会选他们。
那是琅琊的司马睿?
或是豫州赵含章呢?
明预一下握紧了手,想起刚刚在大将军府外遇到的黄门。
赵仲舆也收到阎亨被杀的消息,他叹息一声,到底是迟了。
虽然惋惜,但他还是把这件事放下,去洗了洗手和脸后就回屋去睡觉。
睡到一半,赵仲舆爬起来,眉头紧皱,“不对,阎亨一死,弊大于利啊,苟晞部将不会真反他吧?”
那本来是他绞尽脑汁想出来劝服皇帝的说辞,可他越琢磨越觉得自己这番胡诌的猜测有道理啊。
阎亨在苟晞军中似乎很有威望啊。
能与他比拟的是明预。
赵仲舆躺不住了,连忙起身,“来人,去请谭先生来。”
谭中是他的心腹幕僚,这次赵仲舆来郓城也带上他了,与他住在一处,客院距离主院有些距离,但来的还算快。
来人一见面,赵仲舆立即将自己的担忧说出,道:“苟晞要是不能主持大局,那乱的不止是苟家军,还有郓城,还有陛下呀。”
现在皇帝可是仰赖苟晞而存活的。
谭中也忧虑起来,沉吟片刻道:“要是明预肯出面说和,说不定能安抚人心。”
赵仲舆一想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于是决定第二天去见一见明预。
第二天,不仅郓城中的官员将军,连在外的部将都听说了阎亨被杀的事,他们或亲自回京吊唁,或派了副将回来。
阎亨府上一片镐素,府内外皆是哭声。
隔着两条街的大将军府上也听到了哭声。
苟晞心中后悔,却也恼怒,脸色阴沉的没有说话。
大将军府上的婢从更加小心,生怕一不小心惹恼了他。
陛下,你的机会到了
上门的赵仲舆看到如此情状,心都凉了,这些部将不顾苟晞脸面这样大哭,只怕人心已离。
再看到灵堂上着素安坐的明预,赵仲舆一肚子劝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怕他才是最大的离心头子。
赵仲舆心拔凉拔凉的,给阎亨上了一炷香后突然想到,既然都离心了,与其离到别人手中,不如去洛阳。
只是这样一来,郓城就很不安全了。
他垂下眼眸思索,离开前还是去找明预说话了。
明预虽比不上阎亨,但他能成为苟晞的左右手之一,能力也不会弱,含章若能得到他,至少和苟晞打起来时不会很吃亏。
明预听出赵仲舆的来意,目光深沉的注视他道:“赵尚书为自家子侄倒豁得出去,却没想过,我一投奔洛阳,恐怕大将军部将也会离散,到时候郓城危险,陛下危险,而尚书您更危险。”
苟晞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了,一旦他认定是赵仲舆从中作梗,只怕不会放过他。
赵仲舆道:“只要豫州安定,赵含章还掌着赵家军,大将军再生气也不敢杀我。”
“可这世上不死人而折磨人的法子多的是,”明预沉思着看他,“为一个侄孙如此,值得吗?”
赵仲舆沉默了一下后道:“我是为赵氏,为豫州,也为这中原百姓。”
他道:“我今日来吊唁,看众部将为阎先生如此悲痛,显然已生离心,就算先生不去洛阳,总有一日,他们也会离开,到那时,郓城和陛下依旧危急。”
“既如此,何不去洛阳?”他道:“至少我可以肯定,若郓城危急,陛下危急,赵含章一定会出兵相助。”
明预目光越发幽沉,“赵尚书对她就这么自信?”
赵仲舆点头道:“她是顾大全之人。”
“就和赵尚书一样吗?就算她抢了你的族长之权,就算她打压得赵济抬不起头来,还逼死了赵吴氏?”
赵仲舆脸色微沉,但依旧点头道:“对,”
他目光幽深,“赵氏不是我赵仲舆一人的赵氏,豫州也不是赵氏一族的豫州。”
所以为了保住豫州,保住赵氏,他一个人的恩怨得失并不要紧。就如同他的兄长,即便不喜他,不喜赵济,为了赵氏,他也会把族长之位给他,选定赵济为继爵之人。
如果不是赵含章出乎意料,赵长舆的选择是最正确的,对大房母子或许不公,但对赵氏却是最好的安排。
为大家,就只能舍小家之利。
赵仲舆目光闪动,所以,最后他选择把家产一分为二,暗中给赵含章留了一份资产,也不全是为了大房吧?
也有给赵氏留一条后路的原因吧?
若是赵济这一脉不济,那赵含章这里还有一条退路。
她在西平,而赵济在洛阳,一内一外,进可攻,退可守……
赵仲舆心绪起伏剧烈,直到这一刻,他才隐约触摸到赵长舆真正的部署,那么,赵含章是否也领悟到了呢?
明预没有当场给赵仲舆回话,赵仲舆也愿意等候,所以转身离开了。
只是回到赵宅,从车上下来时脚步有些踉蹡。
正巧赵济要出门,父子两个在门口相遇,赵仲舆眼眶通红的看着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问道:“你要去何处?”
赵济愣了一下后道:“与友人相约用饭,父亲,您怎么了?”
看着像是才哭过一样,不就是死了一个苟晞的幕僚吗?值得这么伤心?
赵仲舆抿了抿嘴道:“最近城中不安稳,无事你少出门,办好自己的差事就行。”
又道:“你现在还在孝中,不要耽于玩乐。”
妻孝也是孝,虽然就只需守一年,但吴氏才死了多久,赵济三天两头的在外寻欢作乐像什么话?
赵仲舆脸色阴沉的越过他往里走,郓城发生的事他得告诉赵含章一声,明预要是答应离开,只怕还得她派人来接应。
不然明预很难活着走出兖州。
明预没有停灵很久,只两天,第三天就把阎亨的尸体拉到寺庙中一把火烧了,只收了骨灰。
然后他就病倒了,将阎亨府中的下人遣散,自己回到明宅就闭门养病,紧闭不出。
没人觉得不对,明预本来就生病了,都严重到自备棺材了,此时好友离世,沉重打击之下只怕更不好。
所以温畿等人也没敢多打搅,知道他把阎亨烧了,以后要把他的骨灰带回故土,便只叹息一声,各回各处办差去。
没人知道,明预受此打击,病却开始好转。
他一日早晚两顿药,一滴药都不剩,开始积极养病。
等自觉好了许多,他就手写一封信,让人送去赵宅,在考虑过后,他认为阎亨说的初衷就是赵含章,所以他答应去洛阳。
赵仲舆收到信,大松一口气,立即给赵含章去信。
赵含章还在为阎亨伤心呢,同时忧虑起郓城的局势来。
阎亨还是死了,那么苟晞是不是也会如历史上那样众叛亲离?
他要是单独在兖州,被众叛亲离没啥,她说不定还能趁机把兖州抢过来呢,可要命的是皇帝在他手上。
赵含章垂下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