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是谁呢?
湖水如猛兽迅猛将她淹没,她自小水性不好,现下如坠冰窖,水如刀子般灌入她口腔。
直到快要呼吸不上来时,她终于被人拽住,再然后就听到了很多声音。
有个声音很像阿颂,她抽泣着连连埋怨自己为何非要带她来挂荷带。
有个声音像极了裴晚,她好像哭了,还是笑了?
周围似乎有很多人,很多很多,朦胧中差点以为赏冬园里所有人都来了。
那些声音纷繁不断,却始终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
而她的身体被一件极温热的大氅紧紧裹住,却还是难以驱散腊月湖水的温度。
恍惚中睁开眼,她想要看清是哪个好心人给她披的衣服,却不等她看清,只有一道模糊的漆黑残影。
周遭景象一晃,她被打横抱起,男人将她毫不犹豫带离。
留下的众人窸窣议论着太子妃是如何落水,只有元如颂恼怒地不断寻找裴晚的身影。
而人群末尾,一个刚劲清朗的男声叫住了偷偷走到圆拱门的裴晚。
她惊慌回眸,便见温家二哥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温既墨在空无一人的圆门旁,环臂而立,一字一句质问道:“不解释一下,为何要推我妹妹吗?”
微不可察的晚风随着这人急促的步子在耳边都变成了急促的凛风般。
“谢……”温泠月刚说了一个字,便被呛得不成样子。
“别动。”
她身体四肢不住的发凉,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微眯的眼只依稀看清男人的眉眼,傅沉砚双唇紧抿成一条线,抱着她快步往她们的厢房走去。
意识模糊前她依旧在想,他是小白的吧?
一定是傅小白才对。
因为死阎王才不会……这样抱着她。
--------------------
第三十九颗杏仁
少女羽睫轻颤,身子陷进柔软的棉被,细腻滚烫的肌肤被足够舒服的床褥抱个满怀。
脸颊甚至在枕头上轻轻蹭了蹭,寻找一个更舒服的位置,却不见要清醒的迹象。
床边一片昏暗,寝殿内唯有靠近门边的木台上点了一盏灯,生怕亮醒沉睡的姑娘。
温泠月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身子发沉,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那股沉沉的下坠感。
她知道自己大抵是发烧了。
睡眠中也曾睁开过一次眼,窗外天色漆黑,离破晓大抵还需几个时辰。只是为何感觉周遭环境这样熟悉。
好像……并不是在赏冬园的厢房里。
视线最后一晃,她看见了一个模糊的黑影,就静静站在她床榻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可他背着灯,自然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而后便是睡得不省人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然天光大亮,独属冬日的灰白天际遥遥铺满整个窗,温泠月摸索着从厚厚一堆被褥里爬起来,才发现四肢已然有了力量。
这……她怎么在福瑜宫?
记得当时在赏冬园落水,就一直昏昏欲睡,再清醒竟然就在福瑜宫了。
思量着,推门迈来一个人,端着一只铜盆,里边玫瑰花瓣的香味迅速充斥着整个寝殿。
“娘娘,你醒了!”
南玉猛地放下脸盆,伏在她榻边仔细试探着额头温度,确认不再滚烫后才松下口气。
温泠月忍不住问:“我怎么回来的?”
南玉如是道:“殿下送您回来的呀。”
“可、可我记着应该是在赏冬园……”又忙询问:“园子里后来怎么样,没发生什么吧?”
小女使摇摇头,“娘娘那日落水,被寒气灌了个通透。本来冬祭还要一日的,但殿下那晚执意将您带回东宫,其余人我就不知了。”
“傅沉砚……”
她记起那天将她抱起的人,可是傅沉砚……是傅小白还是死阎王?
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却觉得不可能,顺着南玉的动作将身上擦了个遍,又问道:“那殿下现在人在哪里?”
南玉一怔,“我也不知,您睡了一天一夜,殿下来过,现在兴许出宫忙了吧。”
她点点头,只得作罢。
而南玉却忽然想起什么,提了一句:“昨儿个过了晌午,元家姑娘急匆匆来东宫想要见娘娘呢,但当时您还未醒,殿下便遣人回了她。”
“阿颂?”
她敏锐捕捉到关键,捉住南玉衣角叫她备下马车,另遣了小厮去元府送帖。
“娘娘真的没关系吗?您现在风寒刚好,外头又冷。”
“自然不可。”殿外终日不曾开口的暗卫倏然冒出一句话,才叫温泠月想起身边还有个伏青。
“有、有什么不行的,又不是动不了了。”她心虚地小声道。
伏青不再说话,只那一脸无论何时都面无表情但莫名坚决的神态,不由她分说。
“娘娘这样,殿下会担心。”
她未作声,以收拾穿戴的行动作了答。
担心?若是小白的话也好说。若是死阎王,才不管她做什么,只要不碍了他的面不就是。
直到上马车摇摇晃晃驶出东宫时,温泠月也觉得自己做得极好,也不见傅沉砚的影子。
伏青最终还是败下阵,但前提是带他一同去。
她心底带着隐隐的猜测,现在应该也还是傅小白才是。毕竟若是死阎王,他怎么可能抱她回来,还在榻边守着她呢。
带着这样的念想来到花楼,依旧是人来人往的景,似乎花楼今日包房里设了席面,见着那奔波的杂役个个忙得找不着北。
她便寻了处安静的角落坐下。
“小月儿!”
元如颂来的快,东宫她的人刚一到元府大门,她便知情况,当下就叫了马夫驱车而来,直奔温泠月的方向跑过来,一把将她抱住。
又不放心似地反复端详,忧愁道:“你风寒可好些了?我本说不叫你出来,可东宫规矩多,不比从前,竟连探望你都不允。”
“没事的阿颂……”
“什么没事!那夜都怪我,若是我执意把你拉走,就不会被裴晚算计了,反叫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你说谁?裴……是裴晚?”温泠月倏尔瞪大双目,被元如颂牵着坐下来,唤人温了盏茶来才细细与她抱怨着。
原来那一晚推她的人是裴晚。
可是她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
温泠月垂下脑袋搅动杯中物,落寞地看着琥珀色的茶水荡起波纹,复又平息。
她从没遭遇过这种事,也难以相信曾经那么想和她玩的姑娘会这样。
“阿泠,我倒米酿,你碰都不要碰。”元如颂兴许也难得个挚友陪她泄愤,好不容易有个正当理由从家里出来吃酒,却还不忘叮嘱温泠月。
“我的身子你还不知道?从小到大硬朗着呢!”温泠月说着,屈起左臂笑着给她展示一般,却被对方敲了下脑门。
元如颂当即戳穿她:“我还不知你?夏天倒还凑合,一入了冬,你那畏寒的身子可是风吹不得,雨也淋不得。”
“病还没生够不成?”她揶揄着灌下一盏米酿,又道。
温泠月瞧她吃酒的模样,心里痒痒。自从她初尝花酒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可那一沾酒星就找不着北的身子也不允许她像阿颂般猛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