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完手,他又开始找拖把。
在精神卫生中心的工作人员上门之前,他不打算开门,家里被搞得又脏又乱,不如先把卫生做了。
二十分钟后,精神卫生中心的工作人员赶到现场。
此时宋南星已经麻利做完了卫生,甚至还洗了个澡,以十分良好稳定的精神面貌打开门迎接:“你们可算来了。”
全副武装来接人的工作人员见状不仅没有进屋,反而纷纷拔出配枪,神情严肃戒备地指着他:“双手抱头蹲下,不许动。”
宋南星望着黑洞洞的枪口,老实举起手蹲下,表情无辜:“等一下,这里面有误会,我可以解释。”
工作人员显然不需要他的解释,而是拿出一个扫描仪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三遍之后,看着仪器上的安全数值,语气疑惑:“污染指数0。”
“没有遭受污染?”
领队闻言摘下防护头盔,看了一眼宋南星,又去低头摆弄仪器,眉间皱痕深刻。
倒是宋南星看见他有点惊讶:“韩队长?”
韩志挑眉,定定看他一眼,后知后觉认出他来,对其他人说:“没事了,危险解除,其他人清理现场、搜楼。”又转头问宋南星:“进去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宋南星把人请进去,倒了茶水落座,老实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事情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方主任和徐才那边怎么样了。”
韩志看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消息,说:“方文国在七点十五分的时候提交了徐才可能被污染的报告,根据你这边提供的信息对一下时间,应该就是在他遇袭的前几分钟提交的,反应还算及时,另一只救援队伍在五分钟前已经赶到了他家,如果运气好,他说不定还有救。至于徐才……就说不好了。”
宋南星干巴巴“哦”了一声:“希望他们都没事。”
韩志打量着他,随意闲聊道:“你怎么还住在这里,不打算搬家?比起内城区,外城区要乱很多也危险很多。”
宋南星笑了下:“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我要是搬走了,万一我妈回来就找不到我了……”
韩志旁边的年轻记录员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有些怜悯。
比起普通人,他们掌握的信息要更多。比如每年都会有大量人口或主动或被动地消失在大雾之中,这些人失踪得不明不白,缘由却无法向大众解释。
为了安抚失踪者的家属,各城市联合建立了一个失踪人口互助查询网站。如果亲人失踪了可以在网站上登记信息,而官方也会定期公布从从大雾中找回来的失踪者名单。
但实际上,比起失踪人口的数量,找回来的人不过是九牛一毛。
按照以往经验,宋南星的妈妈回来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但正如很多失踪者的亲属仍旧抱着亲人能找回的侥幸一样,宋南星恐怕也还苦苦守着这一丝希望等待着。
记录员表情有些唏嘘,等从宋南星家里出来的时候,就多嘴问了一句:“韩队,你认识401的住户啊?”
韩志点了根烟深吸一口,斜眼瞥了年轻的记录员一眼:“又同情心泛滥了?”他脸上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十多年前401出事,就是经我的手。名单上的人物,我能不认得?”
记录员惊讶睁大了眼:“401在名单上?”这个事实大约很难让人相信,他疑惑反而更深了:“他看着挺正常啊,精神污染指数也比大多数人要健康。”
精神污染大规模爆发之后,精神卫生中心联合传染病防治中心出了一份精神污染分级表,按照精神污染的严重程度以及传染性划分了0-10级。数字越小精神污染程度越高,传染性也越强。
据他所知,只有精神污染在3级以上的患者,才会出现在名单上。
现在这个年头,精神污染无处不在,普罗大众的精神状态也十分堪忧,但这其中肯定不包含宋南星,像宋南星这样精神污染指数为0的人可不多见。
谁出现在在名单上,他都不该出现在名单上吧?
“就说你还欠历练,有时候不要太过于依赖仪器的判断。”韩志哼了一声:“401的档案局里就有,你回去了可以调出来看看,他可不简单。”
“他是单亲家庭,从小由父亲养大,有一个妹妹,从来没有母亲。”
作者有话说:
宋南星:以前我都躲着神经病走,后来发现自己就是。
“他没死,他回来了。”
一个单亲家庭由父亲抚养长大的孩子,却坚定认为自己有母亲,并且认为母亲失踪了,多年以来一直坚持不懈地寻找母亲的下落,却对遇害的妹妹再没有提起过只言片语,仿佛世界上不曾有过这个人,这显然不正常。
韩志还记得当年这小孩儿被解救出来带回局里时,不哭也不闹,非常礼貌懂事地交代了脱险过程,又填写了信息登记表,告诉局里的同事自己妈妈为了救他在大雾里失踪了,请他们帮忙寻找妈妈的下落。
同事还以为这孩子被吓傻了认知出现混乱,好心送他去做心理疏导。
结果在心理医生进行心理疏导的过程里,心理咨询室忽然被暴烈的精神飓风席卷。等他们终于打开咨询室的大门时,咨询室内被夷为平地,心理咨询师凭空消失,靠着现场少量残留的带有dna的灰屑才证明了他的死亡。
而当时年仅十岁的宋南星昏倒在地人事不省。
那一天心理咨询室到底发生了什么至今无人得知,但因为事发当时连接在宋南星身上的精神污染监测仪器数值超过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值,后来整个事件受到重点关注移交给了收容中心,没有再由特别行动管理局负责。
韩志也只是凭借一些关系,得知宋南星在收容中心住了一段时间后,又回到了自己家独自生活。
宋南星对咨询室内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记忆,在收容中心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凭借着良好的自理能力把自己照顾得很好,除了每个月都会到派出所询问失踪人口的回归情况外,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只除了他的名字依旧在收容中心下发的高危病患关注名单上。
十几年过去,韩志从当年的愣头青混成了队长,再见宋南星时,他差点都没认出来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
通讯器震动起来,韩志低头看了眼消息,没工夫再感慨,探身看屋里的青年:“我的人在301找到了一具女尸,你能帮忙去认一下吗?”
宋南星自认是个配合公务的三好市民,点头跟他一起下楼。
关门时他瞥了一眼墙边的水碗,水碗里的清水撒了大半,余下的则已经变成了淡红色,其中还有细碎的红色碎末沉浮。蓝色小章鱼漂浮在水中,之前不知什么原因断掉的两条腕足已经长了出来,八条腕足很有活力地舒展着,一会浮上水面,一会儿沉入碗底,腕足如同花瓣舒展收缩,竟然颇具美感,仿佛在跳一支奇异的舞蹈。
宋南星看得出神,目光不由多停留了几秒。
韩志见他不动,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问:“你在看什么?”
宋南星心口一跳,回头看他,陡然意识到他似乎看不到水碗里的蓝色章鱼。
他沉默两秒,说:“我在想是谁把这个碗放在我门口的。”
韩志看一眼门边的水碗,随口说:“可能是谁拿来喂楼道里的流浪动物的吧。”
宋南星:“哦。”
略微停顿后他在韩志疑惑的目光下端起水碗,解释说:“我不太喜欢小动物,这个碗还是放到其他楼层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