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没有说,只是松开了他的手, 下移, 轻轻握住了他腰间的佩饰——她曾在西崇山上用这枚玉石,催生出了除他们之外的,第一个诞生于神山的生灵。从此之后, 他一直把这块暗淡了的玉石佩戴在身边。明曜的动作顿了顿,仰头去吻云咎的下巴, 趁他失神时, 轻轻将玉石卸了下来, 她将那玉石攥在掌心,另一只手又抚上了他腰间的玉带。云咎却在这时按住了她的手, 他沉黑的眸子被热气熏蒸得湿润, 与她对视的瞬间似泛着盈盈的水波,他扣住她的手腕,声音有些低沉:“明曜, 你想做什么?”明曜的手腕在他的掌心挣扎了一下, 又很快垂落下来。她的脉搏与他的指腹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肉,因此那跳动对他而言便显得如此清晰可触, 像是乐曲进入高|潮时密集的鼓点。她咬着下唇,望着他的目光称得上执拗:“云咎哥哥,我被小狗蹭脏了,你要帮帮我。”他的呼吸在她的目光里错乱了一拍,在对视中的某一刻,她如愿看到那双漆瞳深处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光亮。呼吸交错,暖池的热意阵阵而来,明曜在他的目光下不自觉地发颤,手心生出怯怯的潮意。他盯着她,轻声又问了一遍:“你想做什么?”她怔住,目光直直迎向他,遂被他眼底的深色捕捉囚困:“我想要……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仿佛自她眼底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火焰。她的爱意与他截然不同,因为无所顾忌,因为足够纯粹,所以也在爆发时带着一种焚尽万物的生机,他因她的爱意而悸动,却也从那炽热的感情中,映照出了自身卑微到只能小心权衡的情感。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愫拉扯着他的心脏,冷静的克制与疯狂的欲|念不断交织、碰撞,他的指腹重重碾过她的手腕,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几乎妄图将她因为他的存在而雀跃的心跳,重新按回平静。他,他即将对她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她如此炙热的付出?他们在氤氲的雾气里纠缠,直到彼此衣衫不整地落入暖池,银发与黑发交织着,在水中如同搅弄开的墨色,明曜从水中探身而出,她伸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像扑食的小兽般用力地撕扯。她的桃花眼亮得惊人,整个人像是发着高烧,从脸颊到锁骨都是绯色的。“我想要你,我想要你……”她在他的怀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我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管,我只想在你的身边,一天、十天、一百天,一年、十年、一百年……只要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不会去任何地方。”她隔着水雾仰头望着他的眼睛:“我很需要你,你明白吗?”水声在耳畔响起,他的手掌忽然握住她的后颈,水珠顺着他的眼角一路滑落,与池水混合在一起。她伸手,试图替他擦去眼角的潮湿,却脑后一沉,整个人被他深深按入了水中。温热的池水迫使她紧闭双眼,黑暗又使身体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锐,她的后腰被他紧紧箍在掌下,整个人与他的身体严丝合缝地相贴。温暖的水流将她彻底包裹,一切仿佛退回生命之初的感知,退回她还未曾破壳,尚在狭小却安定的母体中的那个阶段。一切都是属于她的,不可分割的存在。她在水底与他接吻。没有神力的庇护,闷热窒息的感觉自她胸口蔓延开来,在那种紧张而痛苦的压迫之中,这个吻似乎迸发出了更加极限的情谊——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被他托着重新浮出水面。片刻的休整之后,却是她扑入他的怀中,又一次将他压入了水底。在他的刻意引导之下,恋人间本该缱绻的拥吻彻底化为了猛烈的,对自我存在的确认,他的眼睛被热水逼得一片通红,可他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绯红的双颊,和几近昏厥般激烈的神态。这段感情,至此,终于撕开了温和的伪装,无须语言解释,却也赤|裸裸地袒露其下不安和犹疑构筑而成的内核。它由那样深沉的爱意筑造,却也像是空中楼阁般摇摇欲坠,转瞬即散。只有在这样极端的情境下,他们才能将彼此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填平身体里所有的缺口。暖池中一阵波澜平息,明曜靠在他的怀中低低地喘着气。两人的衣衫全湿透了,沉沉地坠在身上,属实有些不便。云咎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去给你拿一身衣服来。”难道不能用神力直接烘干吗?明曜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看着云咎绕出了屏风。方才二人在水中纠缠太过,暖池四周的地面都是湿漉漉的,明曜到此刻才有些羞赧,她撑着脸趴在岸边,伸手取过不远处的玉饰和他们散乱的外衣。突然她的神情一变,怔然地从云咎的外袍下摸出了……几根缠绕着的发丝。那是几根灰白相间的长发,尾端,是她熟悉的墨色。柔软细长,她不久前才在水底抚摸过它。明曜恍惚地盯着掌心,脑海中仿佛有一根丝线崩断了。从云咎昏迷时,她自他发间看到的那根白发开始,到馥意有所指的那些话,再到他不再随心地使用神力,还有他方才坐在庭院中梳理长发的样子。那时候他掌心紧攥的……是否就是这一团灰发?屏风外,云咎在桌案上发现了一片深绿的月桂叶,奇异的符号在叶面上拼凑出了月隐峰传来的信息——“西崇山生灵尽数转移至月隐峰。明日戌时三刻,淮镇相见。”按照原定计划,素晖确实该在明日夜晚接明曜去月隐峰的,可是少女热切而坚定的话语在他耳畔回荡。那样赤忱的情谊,令他不得不确信,他无法使她心甘情愿地跟素晖离去。或者……还有一个办法。云咎伸手拂过月桂叶,上面的符文移动,重组为新的语句——“情况有变,今夜相见。”他垂眸看着月桂叶自桌案上消失,长长出了一口气,抬步移开折门,往屏风后走去。暖池的水已经凉了许多,周遭的水雾也散开许多,明曜已不在池中,而是站在屏风后不远,面色苍白地望着他。她光脚踩在地上,湿漉漉的衣裙紧紧贴着她的身体,银白的长发像是簌簌而落的霜雪般,覆盖着她的肩背。她脸上的潮红皆已褪尽,此刻只余眼周通红的颜色。明曜左手握着那一团湿漉漉的乱发,身体轻轻地颤抖着,声音支离破碎地,似带着巨大的茫然:“你……瞒了我……很重要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