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归一时沉默。
时序给她夹了一片云腿,又道:“再说了,司礼监的人没有人伺候身后,那天底下无家可归的人多了去,你能满足了这些人,还能将天下人都考虑到吗?”
听到这里,时归才有了反应:“不是的。”
“嗯?”
“不是天下人。”时归说,“我没那么大的本事,能将天底下的人都庇护在内,但司礼监的人不一样。”
“有何不同?”
时归沉吟片刻,低声道:“他们是阿爹的人。”
既是为阿爹办事,无论功苦,总该有个好归宿。
这不仅是对他们的一种慰藉,对于时序来说,也是一种无言的支持,长此以往,哪怕是为了自己,众人也会对时序忠心耿耿,不生二心。
时归没有说得太明白,但时序很快就领悟了她的意思,怔然半晌,反问一句:“只因他们听我号令?”
时归重重点头。
片刻后,却听时序轻笑一声,望向时归的眸子里满是暖意,他用指尖轻点着桌面:“罢了,随你就是。”
“你若是嫌坟冢那边的地方太小,就把你想要的范围圈下来,这两天给我一份舆图,我替你办好便是。”
时归眼前一亮:“多大都可以吗?”
时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要是想一直扩到皇宫门口去,你爹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怕也满足不了你!”
“当然不会啦。”时归嘿嘿笑了两声,讨好地给阿爹盛了一碗汤,又是殷勤地嘘寒问暖一番,直把时序哄得合不拢嘴,大手一挥,大有要星星也能摘下来的架势。
两天后,时序把她想要的地皮置办了下来,为了给时归减轻负担,反手将此事交给了司礼监的人去办。
这次无需他指派人手,只是一说坟冢,自有数不清的人抢着去干,白天黑夜都不见停歇,短短几日就把新扩的坟冢建了起来,内里朴素简洁,却处处露着仔细。
等后面他们会自己安排值班的人选,日常清扫也好,忌日供奉也罢,众人自有章程。
能在时序手底下办事的,从无拖延庸碌之辈,有了这些人接手后,时归便彻底从此事脱身出来。
而后她给宫里递了拜帖,带着礼物去见了皇后一面,这些礼物贵重不凡,又都是从海外得来的稀罕物件儿,时归打着想念娘娘的名号,皇后更是拒绝不了了。
只是言辞闲话间,两人都清楚,这里面不只是对皇后的孝敬,也有对太子在北地时相救的感激。
就连朝上,时序也在某日下朝后,当着许许多多朝臣的面,对太子长揖道谢,给足了他脸面。
这般看起来,父女俩将礼数做得足够周全。
唯独东宫里的周璟承听到消息后,再想到那日掌印对他的谢意,不禁苦笑良久。
“这是要跟孤彻底划清界限啊……”
一转眼回京一个月了,时归可算从冗杂的事务中脱身出来,得以歇息两日,再去巡察各地的铺面庄子。
既是得了闲,她也有心去想一想旁的了。
其中第一个被她记挂起的,便是祁相夷和李见微。
祁相夷就不用说了,他原就是书中主角,去年又高中状元,往后几十年,便是他大放异彩的时候。
而李见微,时归去北地走得匆忙,除了给她送了两个暗卫外,也没顾得上多问询几句,一转眼大半年过去了,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又在做些什么。
时归打起精神,将身边的暗卫唤出来:“祁相夷那边可还有人跟着?”
暗卫答:“回主子,一直有人在。”
“那他现在——”
“在问什么呢?”
时归话未说完,就听厅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时序的身影出现在面前,他随口问了一句。
时归挥手示意暗卫退下,三两步迎上来。
“阿爹,你在祁相夷身边还安插着人手了可是?我这突然想起他来,便想问一问情况。”
要说对祁相夷了解最多的,除了跟在他身边的暗卫,紧随其后的就是时序了。
就算到现在,有关对方的情报,每隔三个月就会送回来一趟,无论官场职务,还是生活起居,事无巨细。
只是时序偶尔繁忙,或顾不上细看。
听时归问起,时序的第一反应就是:“怎想起他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发生的?”
在知晓了一些所谓“剧情”后,时序早就记住了一些重要的时间节点,只是后来许多事情发生了改变,让他也拿不准,那些既定的“剧情”,到底还会不会发生。
时归摇头:“我想想……这个时候,祁相夷应该还在翰林才对,最多也就是受几个同僚的欺压,并无大事。”
说完,她就见阿爹的表情诡异了一瞬。
时归心头一跳:“……有什么不对吗?”
时序颔首道:“可能跟你的认知是有些出入。”
“这个出入是指?”
“祁相夷如今并不在翰林。”
“什么!”时归哑然失声,“那他人呢?”
“外放了。”时序淡淡道。
时归更是惊讶不已:“外、外放了?他不是状元吗,怎会在第一年就外放到下面去?”
按照大周朝廷的惯例,科举进士多是会放到翰林,几年沉淀后再行调动,又或者实在受圣上喜欢的,一入朝就进六部,做出政绩,那就是一路升迁了。
京城官员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要找个地方安置一甲进士,实在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但若说一入朝就外放,那还真没有先例。
时归只能想到:“是阿爹……”
时序张口反驳道:“可不能全说是我的缘故。”
“全?”时归警惕道,“那也就是说,他外放跟阿爹多多少少也有一些关系了?”
时序:“……”
他懊恼自己说错了话,还偏被时归抓住了把柄。
倘若祁相夷只是自己一个人去了外地,他尚能找个借口含糊过去,谁叫祁相夷走了,还要带上一个李见微,正能牵动起时归的心神。
时序轻啧一声:“外放一事,本就是他自行请命,我不过是替他决定了一下外放的地点,其余种种,可没有我的插手。”
“既说起了祁相夷,还有一事,阿归也该知道。”
“你那个长公主府的小朋友,在去年年底时嫁人了,夫家你也算熟悉。”
时归大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且不说李见微莫名出嫁,本就在情理之外,还有那什么还算熟悉的夫家,更是荒谬之极。
时归努力保持着冷静,将阿爹的话又想了好几遍。
他们原是在说祁相夷的事,这才说到外放,就提到了李见微,两者若有关联……
时归猛地抬头,眼中遍是错愕:“阿爹不会是说,见微嫁给了祁相夷吧!”
时序早料到了她的反应,浅浅点了下头。
“等等,先等等——”时归只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脑袋发昏,人也有些站不稳,匆匆在身侧的椅子上坐下,这才发现自己的双腿竟都开始发软了。
“怎么会……见微跟祁相夷?”
要说两人的关系,抛开性别不谈,确是至交好友,可问题就出在——
李见微在祁相夷面前是男子打扮啊!
时归精神凌乱,颇有些混乱地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