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葬在皇陵,那便只有他为她上香。“我之前没和你提过。”林元瑾声音越来越小,好像随时要睡过去,崔夷玉只得倾身仔细去听,“我原本在的后世不是你的后世。”崔夷玉一怔,下意识抱紧了她。“我所在时代的历史里,是没有周氏皇帝的。”林元瑾想了想,解释道,“所以我才会不知道我的命运。”她能看到时代发展的大体方向,但细节多少有些区别。按照她那个年代的说法,这一般叫平行世界,历史类似但由不同的人书写,都会在某个节点交汇而后延续下去。所以,哪怕林元瑾想,她也不知道两个人能不能有来世。“不过经历和记忆都不同也不是同一个人了。”林元瑾嘀咕了几句,“前世今生也不过是浪漫的畅想。”毕竟如果崔夷玉不是恰好在悬崖下救下她的暗卫,她也不会喜欢崔夷玉。不过都是恰好。崔夷玉看她困得不行,还在心心念念发散着思绪,只柔和了眉眼,轻轻抚着她的脊背:“睡吧。”今生都还没走完,竟就开始想着来世了。明灭的烛光扑闪,秋夜的冷风被紧紧锁在了窗外。一床被子抱住了两个人。林元瑾额头抵着他的胸口,手臂环着他的腰,在安心中沉沉睡去了。林元瑾不知道崔夷玉几乎彻夜无眠,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她,仿佛在用目光描摹着她的睡颜,才能在患得患失中,一遍又一遍地证明她真实地睡在他的身侧。夜色愈来愈浅,天边的微光沿着窗户的缝隙落入房中。崔夷玉不易察觉地伸出手,指尖落在了她时不时微颤的睫毛上,感受到指腹微微的痒意,如梦初醒。他感觉得到林元瑾心底偶尔的不安,只是不知该如何承诺。这些年里他听到过许多誓言与承诺,都被时间磨成了笑话。忠臣不事二君,崔夷玉刚背弃了他原该忠诚的主家。他有何颜面,又有何底气来承诺呢?档案馆里会留下周玠的太子妃林氏,不会留下他一个不该存在的暗卫。“林元瑾。”崔夷玉垂着眸,无声地唤道,看着她睡梦中不自觉地启唇喘气,不禁嘴角微勾,“元瑾。”自打从秋狩归来,他便是为了林元瑾而活。他每一个难眠的、勤学不辍的夜晚都因此而度过。他不会再犯错了。……“呃呀!”一道嘶哑却又嘹亮的鸟叫如划破层云的日光,无比强硬地将林元瑾从睡梦中唤醒了。林元瑾蔫蔫地睁开眼,眼前迷雾一片,完全毁灭了她对清早醒来看到崔夷玉精致面庞的美好幻想。“你可以再睡睡。”崔夷玉见她两眼无神,从张嬷嬷手中接过温热的布巾,擦了擦她的眼睛,敷在了她的额头上。“两位殿下这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必是叙话叙到了深夜,今儿个才没精神呢。”张嬷嬷笑道。不管是崔夷玉还是林元瑾身体齐齐一滞,短暂的四目相对,都清楚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欲言又止与僵硬。糟了。他们聊得太晚太入神,撇开借种的事倒也罢了,毕竟张嬷嬷也不是皇后的人。但问题是,张嬷嬷曾经见证过他们同床共枕的精湛演技。张嬷嬷这话许是没在打趣,但在心里有鬼的两个人耳里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年轻气盛,但是盖着一床被子纯聊天。崔夷玉反应得快,浅笑着说:“太子妃昨夜饮了安神汤,困顿得很,却又不舍得睡去,这才起不来。”林元瑾顺势点头。“是老奴的不是,也不知晓昨儿个太子殿下要来。”张嬷嬷摇了摇头,关切地看向笑容微妙的林元瑾,“不过太子妃殿下今儿个有客人。”林元瑾刚准备躺下放纵地睡个回笼觉,就听到此等噩耗,皱起眉:“客人?我没收到拜帖啊。”“是您的母亲。”张嬷嬷答。林元瑾拉被子的手一停,蓦然清醒了过来,坐起身思索了下,快速地走下床站起身:“起吧。”她说着转头看向崔夷玉:“可要留下来用饭?”崔夷玉刚穿好衣物,蓦然对上她期待的目光,又听张嬷嬷说“小厨房早便准备好了”,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倒是张嬷嬷刚笑着走出门,就看到兽侍刚好将精神奕奕的蒜苗送过来。张嬷嬷面露难色。
往日里都是林元瑾一边用膳一边喂鹦鹉,纯当解闷。可今儿个太子在呢。可蒜苗不懂老人的意味深长,看到林元瑾就欢脱地扑闪起翅膀叫起来,生怕她注意不到小鸟已经大驾光临了。果不其然,房里传来林元瑾“诶”的一声。张嬷嬷无言地对上蒜苗的圆圆的眼珠,想到屋子里不解风情的太子妃,深深地叹了口气:“行吧。”蒜苗畅通无阻地进了房间,比崔夷玉熟练一万倍地站在了独属于它的木架上,仿佛它才是房屋里的主人。衬得崔夷玉是那么的生疏。崔夷玉微蹙起眉,静静地看着蒜苗,心中竟多了些许微妙的不适,仿佛他在为了两人的未来而奔波努力,有些鸟却凭着贡品的高贵身份,什么都不做,便插入了他们之间。引鸟入室的还是他自己。“我记得蒜苗寿命长,运气好,有好几十年呢。”林元瑾突然想起昨夜的话题,再看着面前活泼的蒜苗,心有戚戚焉,“我听说鸟会因为主人离世抑郁,若是我走在它前面,你要帮我照顾好它。”“……”崔夷玉夹着虾饺的筷子停了停,无声地掀起眸。他后悔了。崔夷玉将虾饺稳稳地夹到了林元瑾的碗里,却见她抬手给蒜苗喂种子,不由得顿了顿,不易察觉地垂下了眼。他平静地想了半天将这只鸟退回去的计策,最终失败了。“快吃,菜要凉了。”崔夷玉关切地说,仿佛分毫不在意这只鸟,只是看也没看它一眼。蒜苗显然也不太喜欢这个突然闯入了它和主人用饭的人,尖尖地叫了两声,仿佛在夺走林元瑾的注意力。“我知道。”林元瑾看到碗里圆润透亮的虾饺,拿起筷子也给崔夷玉夹了块清淡的鱼肉,“你多吃些。”她想到以前宴席上,不知是为避嫌还是自律,崔夷玉给她夹菜的时候还特意换上公筷,不禁笑了笑。“怎么了?”崔夷玉见她弯起眼只笑,困惑地问。他懂得宫中礼仪,知晓身为太子该如何用膳,只是十几年来他骨子里还是习惯在风雨中随便吃两口应付,更有因为任务忍饥挨饿几天的例子。如今替代了太子,膳食过分规律,其实让他很不习惯。“没什么。”林元瑾摇头,看着他慢慢地吃着,突然问,“明天呢?”林元瑾现在还清晰地记得他 体面“请吧。”林母对着给她引路的嬷嬷点了点头,脸色苍白,缓步踏入正堂里,未见其人,先听到了一声嘹亮的鸟叫,脚步停了停,才继续向屋里走去。正堂里椅子左右规整,桌上放着精美的茶器。林元瑾独自坐在上首,一手端着杯清茶,一手摸着腿上鹦鹉的脑袋。与常见的仆从环绕的阵势不同,正堂里只安静地坐着她一人,显得屋子格外空荡荡,只有鹦鹉嘶哑的叫声,一声声地震动着耳膜。分明林元瑾看着仍如过去那般无害,林母却隐约有种不寒而栗感。林父不止一次地和她强调,林元瑾如今是太子妃,莫要将她当人畜无害的孩童,不管是任何人只要坐到了某个位置,环境也会迫使其变成位置上该有的模样。可林母望见林元瑾抬起眼,一如既往地扬起明媚的笑容,还是会下意识当她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女孩。“母亲怎么今儿个突然来了?”林元瑾笑着问,如同平日唠家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她越是疑惑,林母心中便越是难平,红了眼眶盯着她。“你姐姐孕中情绪不稳,前几日深夜离家来寻你,可是不过才一夜过去,你就简简单单地派人传了信,说她在太子府中遭了刺客毒手,一尸两命。”林元瑾拿着茶杯的手一顿,困惑地抬起了眼。林母这几日显然没休息好,许是心力交瘁,眼里满是血丝,面色也透着些许沧桑,按在身侧桌案上的手也不住地攒起,仿佛竭力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情谊深厚的亲生母女,自然是忧思多日。林元瑾对林母态度要稍微复杂些。她知道林母性子和林琟音一个天一个地,是个性子和软的老好人,又有些普通人都有的爱面子的习性,所以早年多偏爱些林琟音。林母可能自己不觉得,但她的偏爱是很明显的,事事林琟音优先,挑剩下的再给她,如果有些事定好了但只要林琟音不满意,那她为此做的努力就都白费。林府不是什么显贵家里,但林母确实把自己永远的最好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