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一室小房子里被打理得工工整整,除了必备的东西外他什么都没有添置,可称之为极简风。
林雪君走到他桌边,他放在桌上的铅笔都被用得只有一截手指头那么长了,阿木古楞不舍得丢,都用废纸包住笔头卷成长筒做笔杆,握着纸筒继续用。
所有练笔的纸,除非上面没有一块儿空白处了,不然绝不丢掉。
节俭得过分,像个小气老头。
“你的稿费呢?”林雪君转头,刚才在家里,她已经拆过呼和浩特邮来的《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的样书和稿费包裹了,信里严社长说给阿木古楞的那一份,单独邮寄的。
应该是不小的一笔。
阿木古楞才将包裹放在炕上,忽然听到她问话,转头僵在了原地。
“是不是长大了要自己存着钱,防着我不想让我知道呢?”林雪君做出‘我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的委屈表情。
“……”阿木古楞答不上来,他没办法给她看他的存款。
林雪君瞧着他又急又窘的样子,叹口气,“是不是都在这里了?”她拍了拍胸口,拽着链条将怀表从兜里拎了出来。
阿木古楞脸瞬间涨得通红,他站在自己的小炕边,一手搓着林雪君给他的包裹结,一手背在身后抠自己的衣摆。
个子长高了,肩膀变宽了,脚都变得像船一样大了,但脸红红的,不知所措地立在那儿,眉眼间的稚气便又凸显出来。
“以后再给我买东西,要提前跟我商量哦。”林雪君不由得放低了音量,拉了把小凳子坐下,又推了推面前另一把,示意他来坐。
阿木古楞踟蹰几秒,慢腾腾走过来,挺大一张小伙子,坐下便低着头蜷成了一坨。长长的腿曲起踩在凳子横蹬上,坐得委委屈屈。
一个从小没有过密亲情的孩子,孤独才是他的舒适区。
忽然有一天生活变得热闹了,有了可以整日黏着跟着的亲朋,反而七上八下地不知所措。
为了适应这种别人天生便拥有的情谊,他小心翼翼地经营着,知青小院里里外外什么活都做。她的菜地,他更上心地除草、施肥;每天她起床走出瓦屋,巴雅尔等大动物的棚区已清洗得干干净净了,林雪君几乎很久没闻到自家院子里发酵了一夜的大牲畜臭味了;冬储的柴,烘干屋子要烧的牛粪,被驼鹿撞倒的栅栏,被雨水冲掉的屋墙土坯……所有这些事,阿木古楞比瓦屋里三个姐姐还上心。
他在奉献自己的一切,去呵护他不曾奢望的情谊。
人和人的亲密关系的确需要经营,但其实并不需要奉献这么多……像是要倾尽所有去交换一样。
可她该如何对一个没有过亲密关系的孩子讲这些呢?对一个付出所有,换到一个最爱的玩具的孩子说“你并不需要付出那么多”吗?
任何话过脑,都成了一种不恰当的表达。
林雪君伸手摸了摸他垂着头时、恰送到她面前的后脑勺,阿木古楞抬起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沮丧。
他好像一点也不想让她知道这怀表是他倾尽存款买给她的。
“我很喜欢。”林雪君手按在怀表上,金属圆盘隔着薄薄的夏衫贴在心口,凉滋滋的。
“真的吗?”他双手撑着凳子,肩膀被高高支起,挑着眼睛充满希冀地望她。
“当然,只是太贵重了。”
“他们好多知青都有表。”他咕哝。
林雪君噗嗤一声笑,忽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在他不解地仰头看时,伸出双手快速将他短发揉成鸟窝。
“还有的人有大飞机呢,我也想要一个。”
说罢,她往回一收手,把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全拢到他前额,把他眉眼都遮住了。
林雪君绕过他走到门口,回头时‘大小孩’还在用手指头梳理头发呢。
关上门,她对着窗口道:
“以后一次性花超过1块钱都要打报告。”
“……知道了。”
去首府
时尚弄潮儿要去叱咤青城啦~
《中草药野外识别图鉴》出版不过第二个月, 出版社就开始筹划再版。
林雪君收到严社长情绪饱满的信,越读越是振奋,整个人在屋里转来转去, 简直恨不得策划一系列知识科普丛书, 全做低阅读门槛,谁都看得懂的图书。
幸亏理性告诉她这个时代纸墨人工资源都稀缺,万事不能操之过急,这才压下冲动,先找阿木古楞和衣秀玉开会, 讨论给再版书册多加十页——必须选常见又常用的药材, 力求最高效用。
衣秀玉拿出账册, 将她接手草药至今消耗量最大的药材按顺序排列, 之后从中选出未被列入第一版图鉴的药材再做筛选。
拟定之后, 就到阿木古楞寻草观察和绘画的环节了。
这期间林雪君给驻地里忽然失去胃口的老母鸡驱了个虫,带着托娅、塔米尔和昭那木日给第七生产队的牛做全了人工授精。托娅几人跟着林雪君做熟了这个活, 干完自己生产队的,又去第六、第八、第九等其他生产队,带着去年一起跟林雪君学习的同学, 将其他生产队的牛群良种授精工作也搞定了。
回到驻地后, 林雪君又给乱淘气的小小狼处理了一次脚趾外伤、一次尾巴外伤,本来想收集些小小狼的乳牙, 结果这小东西上蹿下跳地不着家,今天跟着沃勒去巡山,明天跟着糖豆遛街,忙得林雪君想再将它捞怀里揉一揉都找不到机会, 褪掉的乳牙更是一颗没见着。
牧民们忙完了一年的工作, 接下来就等着牛羊出栏了, 各公社于是再次组织举办一年一度的那达慕大会。
忙碌一年的社员们齐聚一堂,今年抗灾抗旱效果好,供销社出了大力,上了各种割草机、珍稀科教书籍、各种粮食种子、布匹棉花、日常物资,各生产队社员挤在集市间人头攒动,热烈买卖——
光是从这一处光景来看,便知今年从公社到各生产队社员,都富了许多。
大家一直缺的各类东西,都补了一定量的缺。
不止第七生产队有肉吃,其他生产队的日子也一起变好了。
集市边的比赛场,热闹程度毫不逊色,骑马比赛、拉弓射箭、摔跤博克,健儿们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喝彩呼喊声此起彼伏,快要将整片草原都掀翻了。
被和证书,牵着他赢来的2匹蒙古马,兴奋地穿过人群,找到大队长和他的家人便是一通炫耀。
瞧见买东西的衣秀玉后,他恰巧从她身边路过,脚上的鞋带开了,便含着笑请衣秀玉帮他牵一下他得冠军赢来的两匹马,也帮他拿一下奖章和证书。
衣秀玉便帮他拿着东西、牵着马,顺便摸了摸两匹蒙古马的鬃毛和肩膀,掌心下滑溜又结实,很是讨人喜欢。
“真羡慕你,力气这么大,能得冠军,还能得到两匹马。”衣秀玉真心实意地羡慕,两匹蒙古马诶,能干好多活呢。
“嘿嘿。”昭那木日的鞋带系得特别慢,直到衣秀玉将他的所有奖品都端详了个遍,这才站起身接回自己的东西,“你在买什么?我帮你拿。买得多也没关系,两匹马帮你驮。”
“那太好了,我想买米回去,你来帮帮我吧。”
“没问题。”
为了参加骑马比赛,塔米尔本来是想借全公社最神俊的大黑马苏木的,奈何就算他骑上去了,苏木也并不配合,不是乱转方向,就是尥蹶子想把他摔下去。
塔米尔只得退而求其次来借红宝石小野马,小红倒是脾气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