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宁侯膝下无子,加上这位小姐着实优秀,是以泰宁侯也有意培养她接手部分自己的势力。
在京城地界里,各家各户的小姐有不知凡几,然而众人口中有着共同指称的大小姐,却非眼前这位莫属。
照慈同她也打过几次照面。
她若装作没有瞧见,那就太过刻意了。于是她还是如往常一般,揣着略显促狭的笑意,和他们二人点头致意了一下,立马退了出去。
“世子…”
还不待她离开,小姐出声唤了她。
照慈回首,余光瞥见她掩在襦裙后的手里垂下了络子,其上隐约露出了玉连环的轮廓。
站在小姐身侧两步距离的崔慈,正一言不发地盯着照慈,黑眸沉沉,是她已经久违的幽冷。
她猜测,大约是她不长眼地打扰了他和新欢交换信物,这才惹了他的暗恨。
于是她心领神会地朝他们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比划了个闭嘴的手势,笑道:“大小姐放心,我什么都没瞧见,我这侍卫也是个天瞎。”
跟在她身后,确实没来得及看见里头情形的太行一头雾水。
小姐晓得她的心思时显跳脱。
其实本也是坦坦荡荡的事儿,她不过是不想横生枝节,听得照慈这般保证,便也不再多言。
照慈打了两句哈哈,带着太行赶忙离去。
离开前,她向崔慈投去了一个欣慰和鼓励的眼神。
崔慈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只兀自转开了眼。
等到他们重新走回湖边,见四下无人,照慈终于忍不住自己的八卦心。
她退后两步,和太行并肩而行,神神秘秘地低声说:“我说,你主子好事将近。”
太行想岔了,满脸理所当然的模样,问:“您同谢公子?莫非还要操办?这可不好找由头请人来呐。”
照慈难得被太行噎得说不出话,面上竟有点发烫,握拳放在嘴边干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她缓了缓,道:“不是我,是你前主子。”
太行闻言面色有些古怪,视线暗戳戳地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在她发觉之前,又飞快收回,低声说:“世…公子确实也到了年纪,的确是好事。”
她兴奋的过头,撞了撞他的肩膀:“你就不好奇是谁?”
太行摇头,道:“若此事当真,想必公子会找机会告知的。”
他这态度让照慈也冷静了下来。想想也是,这两年多来,谁知道崔慈身边是个什么情况?说不定也有不少如小姐这般,托付了一腔情意的人。
这个认知让她觉得很没有意思。
沿着栈道走向湖心亭,她在其中呆立了半晌。此处还能瞧见对面人影晃动,她不想加入,也不想思考任何事情。
秋高气爽,亭子里尤为凉爽,吹了会儿风,心情倒是好上不少。
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太行也未阻拦,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她转过身去,除了崔慈还能有谁?
他此刻心情当是很差,连往日惯用的皮笑肉不笑都撑不出来。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似是从极之渊表面浇了一层火油,只待一个引子,就能燃起一场水都浇不灭的大火。
照慈有些莫名,不知道他这火气从何而来,静静地等着他开口。
崔慈同她对峙半晌,像是先泄了气,露出自嘲般的笑容,转去吩咐太行,让他守在栈道外,不许放人进来。
可嘱咐完,他又如先前那样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低垂着头,一副很是丧气的模样。
她到底没忍住,蹙起眉头问道:“怎么了这是?谁惹得你成这副模样?”
照慈素来不喜欢扭捏做派,总是远远避开。
但她疑心今天崔慈受了什么大刺激,只好压住脾气,继续问:“说话呀,是和大小姐聊得不好么?”
他略掀眼帘,瞥了她一眼。明明他的眼神也无甚特别,硬是叫她品出了些许似怨似嗔的控诉意味,看得她禁不住心惊肉跳,起了身鸡皮疙瘩。
现如今他二人没什么越界的私情可言。
照慈觉得自己身为表姐对他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她屈指敲击着木质栏杆。
再响叁声,耐心告罄。
提步欲走,却被崔慈扣住了手腕。她勉力敛起不耐,二人之间不过一臂距离,她终于看清了他眼底的惶惑和委屈。
“你…你看见我和别人在一起,好像很开心。”
照慈怔愣,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她着实没想到崔慈是这样的性格。
在王府里,他总是冷硬地发号施令,她习惯曲意逢迎。她和其他人一样,皆以为他就是那么个冷心冷肺的人,才敢在重逢后和他继续牵扯。
谁能想到,好话歹话都说尽,他仍旧当断不断。
她有点懊恼,懊恼于自己的轻率,倒不至于厌烦。毕竟,她并不希望崔慈困在其中,受到伤害。
比起她尚算平和的心绪,崔慈就没有那么好受了。起伏过大的情绪让他呼吸急促,颤栗沿着脊柱一波波上涌,种种感受糅杂在一起,让他近乎红了眼眶。
他过于托大,想着照慈从不曾和人建立过严肃而认真的亲密关系,便想当然地轻视了谢子葵。他以为此番也不过是她一时兴起,如她所言,待她试过之后,依旧是他们最相配。
可这情形分明不是他所预料的那样。
这回又换作是他急切,他几乎是在低吼:“你之前分明说我们还会有日后…但你现在,现在算是什么意思?若我真的同别人成婚,不,就算我只是和她在一起,按你的性子,我们还谈什么以后?”
除了在床上的时候,崔慈少有这般失态的模样。
崔慈对她的性格,倒要比她自己看得清楚。
按照她尴尬的身份和地位,往昔有过不少被人克扣或私吞东西的时候。即便她日子过得紧巴巴,那些被人碰过的物什,她从来不会再多看一眼。
这也是崔慈今日如此愤懑的原因。
她对于他另择他人成婚几乎是乐见其成。也就意味着她之前留的余地都是在哄骗他。
崔慈在这一瞬间发觉自己是如此可笑。
她分明没有给予他任何信任,可他连模棱两可的承诺都照单全收。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察觉到更为悲哀的事情。
他可以放任她踏遍青山去尝试她想要的一切可能性,但他自己却心甘情愿画地为牢。
照慈略感头疼,无力地扶了扶额头。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所有话语都是苍白的辩驳。
哪里出了岔子。她分明不想让二人走到如斯境地,当日才想着快刀斩乱麻。
苦思冥想,握着她的手渐渐松懈了力道。
良久,她终于抬头,收起了所有的词藻,撇去了意味不明的委婉,又一次说道。
“我以为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我如今是什么关系?你若真能成婚,那我诚心祝福;若是不能,我又凭什么置喙?你现在和我生的哪门子气?”
这话说得直戳心窝。
崔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火焰燃尽之后,死水竟寸寸凝结成冰。
片刻之后,他忽然闷声笑了出来,嘴角扯出了一个扭曲的弧度。
“我想我总是太纵容你了。”
竟让你忘了,你能在此同我对谈的资本,皆来自我的赐予。
他没有把话说完,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弄皱的衣衫,像